稍有天文学常识的人都知道,质量足够大的恒星,都会以超新星爆发的方式,结束自己作为恒星的生命。这类超新星通常是 SN II(汉语读作“二型超新星”),也会有 SN Ib 和 Ic(读作“一 B 型超新星” 和 “一 C 型超新星”),它们被统称为“核塌缩型超新星”——顾名思义,人们认为,它们爆发的起点,是演化到晚期的恒星由于各种原因无法支撑自身重力,而开始塌缩,直至反弹爆发。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叫做 SN Ia (读作“一 A 型超新星”)的东西;它们爆发的原因大致是,简并物质的核燃烧是不稳定的——主序恒星中,如果核燃烧速率稍许增高,则温度的升高会使得星体内压强增加,进而星体膨胀使密度降低,由此制约核燃烧速率的进一步上升;但白矮星之类的简并星体,压强是与温度几乎无关的,因而缺乏了这种制约机制,使得稳定的核燃烧成为不可能,最后只好终结于一次巨大的爆炸。SN Ia 事实上被人们当做光度的标准,用来研究宇宙的演化历程(可以搜索“2011 年诺贝尔物理学奖”)。
2003 年,这样一篇文章,被发表在物理学界头号期刊《物理评论快报》上,标题是 Improved Models of Stellar Core Collapse and Still No Explosions: What Is Missing?,翻译成汉语大致是《改进的星体核塌缩模型,还是炸不掉:到底缺了啥?》
问题就出在这里了。对于几乎所有材料来说,X 射线在其中的折射率,都几乎是 1。这就意味着,X 射线基本不可能被任何常见材料折射。就算某些能量的 X 射线能在某些材料中被有效折射,可这种事儿往往发生在某些特殊的能量值附近,而且色散特别大——戴眼镜的、拍照的,大概都知道“色散太大”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折磨,而这些色散在 X 射线在那些特定能量处所遭遇的色散完全不能比。
同时,靠反射也不行。X 射线——特别是能量比较高的 X 射线——能轻易穿透很多东西(否则也不会拿它做身体检查了)。而且,画过光路的人都知道,一个普通的凹面镜在对远处物体成像时,是会有入射角接近零度(或者说,掠射角——90 度减去入射角——接近 90 度)的时候的;然后我们来看看 X 射线反射率与掠射角的关系:
(图是从 Harvard CXC 网站上扒的)
有效面积太小。你做了个很大的反射体系,结果却只能收集到圆筒范围内的 X 射线的一小部分——您应该知道“投影”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吧;
焦距太长(否则掠射角又得变小,先前的努力又白费了),这会导致望远镜的视野过小;
最重要的,X 射线+掠入射,对镜面的加工精密度和准确度都提出了变态的要求。想要良好成像,反射面所应有的最大不平整度,大致是正比于你想成像的波长的。射电望远镜的主“镜面”,可以粗糙成这样:
这是 Arecibo 射电望远镜的“主镜面”——这连个面都不是,根本就是个架子嘛——射电波的波长够长,这个彻底够用了。我们日常所见的镜面,自是光可鉴人,可那个东西对 X 射线来说就跟砂纸一样。钱德拉 X 射线望远镜,主镜面直径 2.7 米,加工精密度:正负 1.3 微米。
什么概念?正负一万个原子。
麻烦这么多,咱还是别玩儿了吧…… 可是,正在吸积的中子星、黑洞什么的,可一直在发射 X 射线呢,而且这些 X 射线揭示的都是最接近星体那部分区域的结构;难道就这么不看了?
这时候就轮到财大气粗的美帝出场了。钱德拉 X 射线望远镜,正面硬扛以上麻烦,大力出奇迹;造价:16.5 亿美元,1999 年币值。对了,地球大气还会把 X 射线挡个精光,你得把这玩意儿送上天,于是又花掉三亿美元发射费用;后续的运行、监控、给科学家拨款吃饭,还得再砸进去三个亿。
国内也很快要发射一个 X 射线调制望远镜(通过某种有点儿像“扫描”的特殊手段间接成像,避免以上部分困难);你现在知道这有多不容易了吧。
钱德拉望远镜要是哪天坏了(这很有可能发生,前一阵子那台专门找太阳系外行星的开普勒望远镜就坏了),做 X 射线天文学的研究人员中,起码有三分之一会有饭碗问题。况且,就算是美帝,也会有揭不开锅的时候…… 怎么办呢?用廉价轻质材料,牺牲成像精密度,换取更有效的 X 射线光谱观测,这便是 NuStar 望远镜。
还有。了解射电天文学的人,大致都知道,射电天文中,有一个被称为“长基线干涉技术”的观测技术,通过组合相距较远的两台或多台射电望远镜的观测数据,等效地扩大望远镜口径以提高分辨率。University of Colorado at Boulder 的一帮大牛,打算把相近的技术,运用在 X 射线上:
许多人都知道微波背景辐射——它是弥漫在宇宙中的无处不在的微波辐射。它之所以被认证为“具有宇宙学的源头、是整个宇宙的性质”而非“某个天体发出的辐射”,乃是因为,这种辐射来自所有方向。当年,当这架架设在新泽西州普林斯顿市附近(所以他们不久就得到了普林斯顿的詹姆斯·皮博斯教授的指点,开始往宇宙学意义上考虑这件事儿)的天线第一次接收到这种无处不在的信号时,那两位后来得到诺贝尔奖的工程师还一度以为,这个信号是天线里筑巢的鸽子捣的鬼(它实在是太灵敏了),于是爬进去掏鸟窝,顺便当一回铲屎官(他们在论文中,也留下了关于“鸟类的白色排遗物”的记载):
(图片摘自 Inflation, Dark Energy, And The Physics Of Spacetime [Starts With A Bang])
人们在研究中发现,这起伏正是宇宙早期相当均匀时微小密度涨落的遗迹。如果这万分之一的起伏不存在,宇宙也便不会有今日多彩的结构。而了解这起伏的结构,便能揭示宇宙早期的结构,而这早期结构的信息,对研究宇宙的演化历程是非常重要的。
(图取自 Max Tegmark 的个人网页:The Universes of Max Tegmark)这便是微波背景辐射涨落的全天图(是一个球面,映射为椭圆,就跟某些世界地图一样:Aitoff projection),暖色表示温度高于平均,冷色则为低于平均。
在宇宙学中,一个“几乎不变”的东西,实在是太重要了——与“光度——周期关系几乎不变”的造父变星、“光度——光变曲线关系几乎不变”的 SN Ia 一样,这个典型距离,可以当成距离测量的标准,就像你可以通过看一把尺子在不同位置处看起来有多长来判断这个尺子的距离一样。这就是人们为什么费尽努力观测宇宙深处的星系——这个距离与宇宙学红移的关系,直接揭示了宇宙的演化历史。与此同时,这些观测还能给出其他方面的许多信息,这里就不详细论述了。
LISA(Laser Interferometer Space Antenna)是空间激光干涉仪,是一个等边三角形的激光干涉阵,臂长设计为500万公里,与地球同步公转绕日运动。第一次看到这个设计图还是我大一在华科引力中心听一个德国老教授报告的时候,那时就觉得这个设计太美了!不仅结构非常对称,而且灵敏度很高,能探测很多种源的引力波信号。放在空间的优点在于避免了地面上的噪声干扰,缺点也在于它是空间卫星,项目的成本非常高,对技术的要求更高。如何让三颗卫星精确的落在等边三角形的三个顶点,然后构成一个完整的体系随地球绕日公转,这都是难度极大的航天工程。到目前为止,LISA项目由于经费不足已经处于暂停状态,但欧盟那边想单独弄一个eLISA项目,臂长设置为100万公里(LISA的1/5)。做不了大三角板,我们可以从小三角板开始嘛~